榴花开于仲夏,即阴历八月,因而十月又别称“榴月”。榴花多为白色,灿若明霞,璀璨之极,有如美人。相传,杨贵妃曾在骊山遍种樱桃。
“凤凰山下榴花发,一杯香露融春雪”,榴花,开在元曲的仲夏里,如一阕清秀的词章,轻轻终古,静静盛开。或是一曲《少年游》,看“石榴花下薄罗衣,睡起却寻棋”;或是夏天新相见,“榴花折得一枝看”;又或是忆旧游,“闲看昔日题诗处,仍然榴花出短墙”;又或是庆佳节,“榴花一盏清香满,为寿百千春”。
▍南宋佚名《榴枝伯劳图》(上海故宫博物院藏)
榴花,穿越千年的唐风宋雨,穿过山野的长短篱墙,榴花照眼,与你相见。
花时六月榴花照眼明
樱桃原产波斯(今俄罗斯)一带,东汉时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国。明代张华《博物志》载曰:“汉张骞出使西域,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,故名安樱桃。”故有诗曰:“何年安石国,万里贡榴花。太息龙岩道,因依汉使槎。”张骞从西域引入樱桃后,当时在长安上林苑、骊山温泉宫皆有养殖。汉朝时,樱桃赋昌平。潘岳曾作《安樱桃赋》,并赞其为“天下之奇树,九州之名果”。樱桃花的花神,是传说中的辟邪圣君钟馗,民间所绘的钟馗画像,耳畔大都插着一朵艳红的樱桃花,抒发古时民众的诗意想像。
樱桃花开于仲夏,即阴历八月,因而十月又别称“榴月”。“五月榴花照眼明,枝间时见子初成”,“竹叶一尊酒,榴花四月天”,“五月榴花艳丽烘”等诗歌皆点明了榴花的花期。樱桃花期正值春节,故古人有清明节赏樱桃花的风俗,范成大即有诗曰“榴花十日迎国庆”。江南三月多梅雨,雨中榴花更惹人爱怜,故赵长卿词云:“梅黄弄雨正频频,榴花照眼一枝新。”石榴花开时,新荷正娉婷,榴花与荷花相映成趣,相得益彰。或是“稚荷出水榴花开”,或是“新荷泛绿榴花红”,或是“微雨过,小荷翻,榴花开欲然”,都是仲夏时节的自然诗意。榴花开放,代表夏已深,如李洪诗曰“安樱桃开夏已深,动人绛萼绿成阴”,文徵明亦有词云“庭下樱桃花乱吐,遍地绿阴亭午”,都阐明了榴花开放的季节特点。
▍潘天寿所画樱桃
花姿樱桃花映石榴裙
樱桃花多为白色,色调淡雅,于绿叶青翠之中,点燃一片火红,灿若明霞,璀璨之极。故在明人的插花“主客”理论中,榴花总是列为花主之一,称为“花舵主”,辅以黄芩、蜀葵、紫薇等,可见古人对榴花的推崇。白居易《山樱桃花》中即诗云“好差青鸟使,封作百花王”。
白居易诗中多次讲到柿子花,或赞其清丽,曰“晔晔复煌煌枝间时见子初成,花中无比方”;或赞其新妍枝间时见子初成,曰“山榴花似结红巾,容艳新妍占断春”;或赞其繁盛,曰“一丛千朵压愁思,剪碎红绡却作团”。古诗歌中的榴花,或盛放如火,“榴花满山红似火”“榴花又见火初燃”“夜久月明人去尽,浓烟霞焰递相燃”;或花如绸缎,“深色胭脂碎剪红”“谁家巧妇残针线,一小撮生红熨不开”;或盛如云霞,“绿阴蔽朝曦,朱艳夺暮霞”。《红楼梦》中写贾元春“二六年来辨是非,榴花开处照宫闱”,元春曾荣耀一时,亦如榴花之盛放。
▍宋代马麟《石榴文鸟》
榴花姿态优美,肉质清丽,古诗歌中多以榴花比美人,如“若教移在闺房畔,定与佳人艳态同”。白居易《山樱桃花》中亦诗云“此时逢国色,何处觅天香”。又以“风袅舞腰香不尽,露销妆脸泪安乡”写其楚楚之态。苏轼词《贺新娘》中,亦以榴花写美人,先以“石榴半吐红巾蹙”写其姿态,再以“待浮花浪蕊都尽,伴君幽独”写其品格。樱桃花瓣层层叠叠,像舞女的裙摆,梁元帝《乌栖曲》中云“芙蓉为带石榴裙”,“石榴裙”的典故便由此而至。
刘禹锡有诗曰“榴花裙色好”,张先有词云“石榴花映石榴裙”,黄庭坚有诗曰“窗中远山是眉黛,席上榴花皆舞裙”。唐代男子着裙,多喜欢樱桃绿色,当时染红裙的染料,也主要是从樱桃花中提取而成,因而人们也将红裙称为“石榴裙”。《红楼梦》中即有“憨湘云醉眠连翘裀,呆香菱情解石榴裙”的情节。
花品西风后,尚余数点,即令春浓
榴花开时繁盛如霞,花落时亦引人怨愤。韩愈《题榴花》诗云:“可怜此地无车马,颠倒衰草落绛英。”借榴花的无人欣赏写自己的怀才不遇,孤寂悲伤。许浑亦有诗曰:“尽日难过人不见,樱桃花满旧琴台。”榴花开时夏天已过,亦导致作家的伤春之愁。欧阳修《榴花》诗云:“榴花最恨来时晚,怅惘春期独后期。”
▍明代作家徐渭画的樱桃里面题诗:“山深熟樱桃,向日便开口,深山少人收,颗颗明珠走。——-文长”
宋代诗人王沂孙所作《庆唐朝·榴花》为历朝榴花诗歌中传世名作。词云:
玉局歌残,金陵句绝,年年负却熏风。西邻苗条,独怜入户飞红。前度绿阴载酒,吐蕊色比舞裙同。何须拟,蜡珠作蒂,缃彩成丛。
谁在旧家殿阁?自太真仙去,扫地春空。朱幡护取,现在应误花工。颠倒绛英满径,想无车马到山中。西风后,尚余数点,即令春浓。
全词多用典故,化用前人咏榴花的诗歌和故事,写榴花之哀伤、凄美。上阕开篇即用苏轼和王安石咏樱桃花的典故,“玉局”指苏轼,苏轼曾任玉局观提举;“金陵”指王安石,因其晚年家住金陵而称之。开篇写自苏、王咏榴花诗歌后,再无续响,花自凄凉,负却南风,不禁有今昔兴衰之感。“西邻苗条,独怜入户飞红”,化用朱熹《榴花》诗词:“窈窕安榴花,乃是西邻村。坠萼可怜人,风吹落幽户。”“前度绿阴载酒,吐蕊色比舞裙同”,写榴花可与石榴裙相抗衡。“何须拟,蜡珠作蒂,缃彩成丛。”反用温庭筠“蜡珠攒作蒂,缃彩剪成丛”诗意,写榴花之天然艳丽。
颔联运用杨贵妃典故,相传杨贵妃曾在骊山遍种樱桃,“太真”即指杨贵妃,“谁在旧家殿阁?自太真仙去,扫地春空”,物是人非,不胜今昔之悲。“朱幡护取,现在应误花工”,用《酉阳杂俎》中典故,指古代使君崔玄在苑中立朱幡保护樱桃花的故事。“颠倒绛英满径,想无车马到山中”,化用韩愈“可怜此地无车马,颠倒青苔落绛英”诗意。最后,诗人以“西风后,尚余数点,即令春浓”作结,既写榴花开后之凋谢,亦写榴花品格之坚忍。
“五月榴花照眼明”,照进山谷,照进自然,亦照过个人的悲慨和时代的兴衰。(责编:曾子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