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得书多值大丘
母亲没上过一天的学,完全不识字,劝人读书的话却一套一套,文绉绉的。“读得书多值大丘,不耕不种也有收。日里不怕人来借,夜晚不怕贼来偷”,好词!容易记,一听就明白,除了“大丘”之外,简直不用解释。没有大话,没有空话,没有套话,全是大白话,与“皮鞋草鞋”之说功能一样,但文采大相径庭。不是说“言之无文,行而不远”吗?“皮鞋草鞋”之说早已经没人提起了,这样一首诗却还在不识字的老人中传递。
母亲引用这首诗时,前面加了个“俗话说”,看来这首诗在本地存在了相当长的时间,不知是哪个乡下秀才所作?
网上一搜,大吃一惊,此诗竟为东坡先生所作,诗名叫《读书歌》,全文是这样的:
读得书多胜大丘,不须耕种自然收。
东家有酒东家醉,到处逢人到处留。
日里不怕人来借,夜间不怕贼来偷。
虫蝗水旱无伤损,快活风流到白头。
母亲恰好截取了劝人读书的精华,改了几个字,用家乡话读起来,更琅琅上口。
看来,东坡先生确曾到过我的家乡--桃花驿,说不定这首诗就是在桃花驿所作,“大丘”是本地的方言,一大块田地的意思,现在还有人把自家的田称作“扁丘”、“丘畈”的。“日里”也是本地的方言,白天的意思。他的这首诗在桃花驿已经成“俗话”了,不知东坡先生写这首诗时,可有类似老子“青牛出关”的典故?
遗憾的是,东坡先生的诗词集里却没找到这首诗,也不想多找,凭感觉,应该是东坡先生所作。先生是个豪放的人,豪放首先是“放”:放得下,放得开。看得透才放得下,看得穿才放得开。读书为什么?神马成王成圣,神马经世济民,神马都是浮云,读书只为那一杯酒,为那一份自由,为那一份快乐。居庙堂之高就筑“苏堤”,“射天狼”;处江湖之远就煮“东坡肉”,煎“东坡饼”,划“赤壁游”。
“赤壁”也不知是不是周郎的,“人道是”,“三国周郎赤壁”,一个周郎,何苦争来争去?是又如何?不是又怎么样?与其纠结于“周郎”,不如趁这大好时光,用这美丽风景,开垦出个“东坡”来。经“乌台诗案”,相信东坡先生已经看穿了很多,放下了很多,因其放下,所以豪气,因其豪气,才有被贬海南时“化为黎母民”的真诚。这是浪漫的李白做不到的,浪漫的谪仙人不知人间烟火,不理俗务,却总想“平交王侯”,“心雄万夫”,弄得“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”,浮在半空中,仰望着天庭,用他“三千丈”的烦恼丝连接着尘世,临死还在牵挂:“仲尼亡兮谁为出涕”!